父亲总是在菜地里忙碌着。在供我读完书后他就退休回到了乡下。我分到了一个满意的工厂任化验员，20岁的年龄因为从没干过体力活而长得白胖。我一年约回去两三次，每次看见父亲在土地里我就不舒服。我们兄妹都有工作，他也有五六百元的月退休金，年纪又六十大几了，背又因年轻时受过伤而有些驼，儿女中最小的我也自立了，他却还要挑粪挖土种菜喂鸡，似乎对我年轻浪漫的心情是一个打击。我对着他的背影喊一声爹，却不忍看他那满是汗水长满老年斑的脸。而且发现每次那些斑都比以往多了些，只有那应声笑的样子一直没变。父亲进屋了，我说爹，还种那些干什么，市上买点就是了。爹只说一句：那不行，不动不行。他每次都是这句话。后来，我发现他坐着看电视中途也要到外面走动一下。我想，可能长年工作惯了，退休了，不劳动不习惯。想是这样想通了，但我仍少不了怜悯之心。
3年后，我下岗了，生活异常紧张，买点蔬菜对钱都心疼得不得了。孩子上幼儿园后，丈夫就邀我挖土种菜。我们找了三块地挖下来，挑了粪，种上。不久，小菜就不必买了。省了钱，出了汗，身体也觉得结实了些，我对种菜就更爱起来了。渐渐地，我发现自己一人闲得慌时，就拿起小锄头往地里走，锄松土扯掉草，出些汗。渐渐地感到，去菜地劳动的习惯，就像我以往在岗时天天爱散步的习惯，菜地的劳动等于是在舒松筋骨和散步。再去看父亲，父亲同样在地里不是挑就是挖，这时，我产生的已不是怜悯，而是感到他那是在享受快乐了。我不再说那些叫他别种菜的话，而是和他讨论起什么品种该什么种法了。父亲70几岁的脸上老年斑虽然更多，但笑容我却看得懂了。父亲问我下岗后生活够不够开销，要不要他帮助。我说不要，种菜已省了很多钱了。父亲就说：也好，我先帮你姐姐的伢崽读完书，再帮你们。他又说如今读书的费用高得很哩，我这时才知道，原来父亲还在用自己的退休金供外孙读书。我姐夫多年来一直是个不争气的闲人，他的行为说是败家子也不为过，害得姐姐婚后没过一天好日子。我们兄妹一提起这个人就愤恨不已。父亲竟然从不计较那个女婿。听了父亲的话，我沉默起来，我想，父亲还需待我们慢慢地去读懂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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